【王喻】新瓶旧酒（七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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乌云逐渐聚拢，B市从半夜开始下雨，建筑物笼在水雾中，模糊不甚分明。雨打风吹之下，喻文州从梦里惊醒，猛地睁开双眼，目之所及处尽被黑暗掩去。
外面暴雨大作，浇灭了长久盘踞在这座城市上空的酷暑与闷热，制冷设备在这样的雨天显得毫无用处，持续且稳定的冷气只能让人感到口干舌燥。
他撑着床面慢慢坐起来，摸索着在床头柜上找到手机，按下开机键。荧荧的白光在夜里尤其显眼，却在下一秒就被掐灭。凌晨两点半，正是最佳的睡眠时间。喻文州懂得扰人清梦的罪恶所在，很干脆地放弃了下床倒水的想法。
说起来他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，参加集训后却一再地出现状况，继上次的辗转难眠之后，这次居然又碰上了夜半惊醒，毫无逻辑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。
雨点凌乱地拍在窗上，再次入睡已然成为奢望，喻文州靠在床头，半眯着眼睛，以此加速适应现下的黑暗。其实也没有什么可看的，四下漆黑一片，只有家具的轮廓隐约可见，自然是比不了荣耀赛场上的万丈光芒。
喻文州还记得第六赛季的晓川体育馆，他在刺眼的白光里登上高台，举起奖杯，露出一个克制的微笑。刺眼的灯光、喧哗与兴奋，他经历这一切时尚且二十岁，如今回想起来就觉得隔着许多黯淡与秘而不宣的遗憾。
旧事入梦在雨夜这样的前提下显得不足为奇，奇怪的是金色奖杯一晃而过，被梦境无限拉长的却是拂面的江风、与树影交叠的斜长身影以及某个人诚恳无比的声音。
“微草队长的祝贺自然只是客套，可我自己的恭喜却是真心实意的。”
喻文州揉了揉脑袋，从他的角度来看，这场梦来得滑稽而毫无意义，至于其中由来，他大概能猜到八九分。但即使是喻文州，也难以解释昨晚的言行，最后只能谨慎地将其归为压抑许久的冲动与爆发，但这一点就足够让人惊讶了——来自喻文州的冲动与爆发。
思考的结果是某种矛盾的产生，喻文州简单梳理了一下事情始末，心道不太妙的同时又觉得理所当然，他跟王杰希，本来就是这样，也本该是这样。
事情就这么简单地翻了篇。雨势渐弱，淅沥地滴在窗上，留下蜿蜒的长条水迹，夏天的雨来去匆匆，一向如此。
喻文州安了心，抓着夏凉被的边角滑进被子里，重新阖上双眼，在意识沉沦的最后一瞬间，身旁平稳的呼吸声和风雨声一起涌进耳中，海浪般温柔翻滚，又渐渐流入狭长弯曲的耳道，一阵阵地，永不停歇。
他在这样的声音中彻底放松下来，再度陷入沉睡，一夜无梦。
六点五十，王杰希按掉震动的手机闹钟，轻轻掀开被子，无声地走到浴室开始洗漱。老实说王杰希还是更加习惯于七点起床，但提前十分钟对他而言并没有大的干扰，与之相反地，却能够省去许多麻烦。
十分钟后，王杰希洗漱完毕，正好赶上喻文州起床。王杰希避开他，坐回床边，刚拿起手机就遭到了来电的狂轰乱炸。方士谦的声音在电子设备里被放大，带着些许失真，其中还有点杂音，可即使如此也能听出里面的得意洋洋：“特意掐着时间打的，起床没啊王大队长？”
方士谦自退役后就彻底走上吃喝玩乐的人生巅峰，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，王杰希放下正准备换上的衬衣，径直去了房间外面的走廊，刻意压了点声音：“起了，有事？”
“没事就不能找你吗？不过我可是听说了，世邀赛，是不是？”
“你的消息接收得也太延迟了，已经集训快一个礼拜了。”电话那头意料之外地没了声音，王杰希举着手机，安静地等待，几声杂音过后，呼啸的风声随即突突地蹿进耳里。
“我跟人在深山老林里探险呢，连着几天都没信号，昨晚才找着村子搞了顿热的，”方士谦神秘兮兮，“也真是巧，你猜怎么着，当晚竞技总局的电话就打过来了。”
“找你当解说？”
大招被迫中止读条，方士谦气得直嚷嚷，这份气魄与胆量，他一手带出来的袁柏清尚未学到十分之一：“哎我说王杰希，你怎么还是这么无趣呢，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，方士谦使出终极杀招，开始互相伤害，他故作恍然道，“怪不得那啥喻文州要跟你分手。”
“你最好小声点，”王杰希迈步走向走廊的角落，声音还是压得很低，“他在距离我大概二十米的地方。”
方士谦花了零点五秒理解王杰希话里的意思，又花了五秒在电话里抒情言志：“我靠你们，复合了？！不是吧王杰希，没看出来，够可以的啊！”
“你想多了，纯属意外。”王杰希望着半开半闭的寝室门，迅速而平静地回答。暖黄的色调，细而直的纹理，这儿的门像极了家里的那几扇，强光照过去，却显得苍白而毫无生气。
方士谦没有说话，专注于啧啧啧与阴阳怪气，顺带吹几声轻佻的口哨。
他知道这件事是在第七赛季，那个时候他距离退役只差一场发布会。发布会的前一个晚上，他中途翘了俱乐部的送别宴，大部分人都在包间里醉得七零八落，根本没有注意到主角的跑路，只有王杰希悄悄跟了出来。
逃离了觥筹交错与油腻菜肴后，他们相当随意地选择了一家大排档。肉串在烧烤架上被不断翻动，白雾缭绕又迷离，两个人坐在马路边，淹没在人来人往里，不约而同地产生了被解放的错觉。
扎啤很快端了上来，王杰希和方士谦岿然不动，只是盯着澄黄色的液体，与上方堆积的白色泡沫。
最后还是方士谦打破了僵局，他端起杯子，与王杰希碰杯。玻璃杯相撞的声音清脆利落，可能会终生难忘。
王杰希只喝了一小口，他实在不擅长喝酒，方士谦摇摇头：“不会喝酒，怎么镇得住那帮小的。”
王杰希想反驳，想说职业选手不需要酒量，想说他不需要镇住年轻人，但他最终还是只发出了一个简短的音节：“嗯。”
语言在此刻显得毫无用处，沉默卷土重来，这是最好的催化剂。方士谦一口气干完了整杯，王杰希喝喝停停，最后也只剩下小半。这是一个时代的结束，心照不宣的无言无疑验证了这一点，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相对而坐，共同见证深红色的帷幕缓缓落下。
那个夜晚没有一丝风，巨大的扇叶转动着向他们摇过来，却仍然无济于事，无形的暑气从地下冒上来，将他们团团包围，沉重且凝滞，亟待有什么东西去劈开它。
王杰希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忽然亮了起来，在灯火通明的夜里这样的亮光其实并不甚起眼。他凑过去，只看了一眼就关掉了屏幕。
酒精刚刚滑进胃里，尚未被吸收，尚未将所有的克制力腐蚀彻底。王杰希仍然保有理智与清醒，但唇边不经意泄出的那么一点点笑意，对于方士谦来说，就已经足够让他毛骨悚然了。
方士谦正襟危坐，右手却摇着玻璃杯里的最后一点酒沫，他恢复成了王杰希所熟悉的模样：“你刚刚笑得很诡异。”岂止是诡异，简直是核弹级别的震撼。
王杰希不笑了，把刚收到的短信给方士谦看，是喻文州发来的：“方士谦要退役了，是不是？”
方士谦没反应过来，放下玻璃杯，道：“你这什么意思？”
王杰希靠在硬邦邦的塑料椅子上，用参加新闻发布会的郑重语气宣布：“我谈恋爱了，和喻文州，第六赛季结束的时候。”
方士谦脸色变了又变，从震惊到了然，他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和打火机，缭绕的烟雾遮住了他的表情。又是很长的一段沉默，方士谦最后开了口：“王杰希你他妈是不是有病。”用的是陈述语气。
王杰希终于笑了，他思考了好一会，然后在喧哗的人声里给出一个轻声轻气的答案。
“没有。”
两年后的又一个夏夜，同样的无风，同样的酷暑难耐，王杰希在家里的阳台上接到了跨越八个时差的越洋电话，也再度听见了久违的来自两年前的语句。
这一次方士谦把句子换成了疑问式，他不再笃定：“王杰希你他妈是不是有病？”
王杰希沉默了，最后他还是轻声轻气地开了口，给出的答案却变了个样子：“是。”
隔着数千公里，方士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，没有说话。
王杰希也没有挂断，他猜方士谦应该又点燃了一根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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深夜更文很酸爽了，不是不想更而是没有时间（x
方士谦损友设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