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饿

【狗崽/首发站】声色

接前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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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天狗此番是受了阴阳师委托而来。

十余年前四境生乱,恶灵横行,人心惶恐不已,时局堪忧。阴阳师之父畅晓天地义理,又有为生民请命之志,遂而毅然请缨镇守边地,尚且年幼的阴阳师亦随行其中。

他父子二人镇守边境十载,魑魅魍魉皆闻名而退。只可惜阴阳师之父忽染恶疾,身死异处,魂归故土。霎时暗波涌动,各路鬼怪似有卷土重来之意。所幸阴阳师继承其父遗志,以一己之力护一方安宁。隐居于此的大天狗感念其大义,慨然相助。虽未归入其麾下,也可说是尽心尽力。

而今四海已平,恶灵重归阴界黄泉,新任天皇感心念阴阳师父子护国护民的功劳,大加赏赐,又将阴阳师召回京都。

阴阳师久居异地,根基已深,诸多事物亟待打点交代,分身乏术之际便委托大天狗代他先行,至京都寻安倍晴明。

 晴明与阴阳师是多年好友,大天狗又是一路披露载霜地远道而来,他自要尽那地主之谊,为客人接风洗尘。

擅长烹饪的莹草端来菜肴,蝴蝶精也举着菜碟摇摇晃晃跟在身后。菜品精致而不贵重,清新淡口,是地道的京都特色。

主客依次入座。寮里的小妖怪仰慕大天狗的盛名,却惧他威严,只得怯怯地坐在长桌的最末端,眼睛时不时扫过端坐在上位的大妖。

意料之外的是,这位大妖虽然不苟言笑,可若是觉察到了小妖怪们好奇的探寻目光,竟然也会微微颔首,以作致意,与那位嗜酒如命的大人比起来,已是亲切太多了。

博雅的喜悦完全写在脸上,他换上旧日装束,着一身墨黑,只在衣领袖口露出些活泼的红白颜色。褪去武将豪放的他显出少年的英气,他微笑道:“前些日子晴明告诉我你要来的时候,我再三确认才敢相信。”

晴明望了博雅一眼,慢悠悠地补充道:“那天他可是拉着我启封了我珍藏许久的美酒,说定改日还一瓶更好的,结果拖到现在。”

“你知我忘性大,却还不提醒我,这就是存心要看我的笑话了。”博雅不显窘迫,反而笑着回敬道。他转向大天狗,叹道,“与你饮酒作别时,我曾叹如此美酒唯有京都佳肴才得以相佐,当年一别,本以为已成经年遗憾,不料竟还有弥补的机会。” 

凉夜,和风。一轮明月,两支杯盏。这些都被笼上了一层雾纱,回忆起来都是极缥缈极久远的东西了。

谈及旧事,大天狗难得地露出柔和的表情,漆黑的羽翼安顺地贴在身后,湛蓝的眼里翻腾着温柔的小朵浪花,一阵阵地,拍在千疮百孔的礁岩上,带出细碎的白色的泡沫。

他沉沉道:“上次同汝喝的酒,吾那里还存着,若知如此,自当带些过来。”

“爱说古语的毛病还没改掉?”低沉浑厚的声音由远及近,截断了博雅未尽之言。来者带着毫不留情的嘲笑之意站在大天狗面前,火红头发被束于脑后,不安地四处张扬。  

“你也是固执到了令本大爷敬佩的地步啊。”来迟的酒吞童子叹道。

他将手中酒葫芦随意往上一抛,入席坐定,铜质的脚环碰撞着,钝重如古钟。那酒葫芦是通灵之物,悠悠悬在空中后便四处飘荡着为宾客倒满酒液。

 

他举杯向大天狗示意。黑色瓷杯的边缘勾勒着暗金纹路,澄澈的液体在杯中晃荡不止。酒吞童子昂首痛饮,不住地有酒液从嘴角边溢出,顺着下颔曲线向下蜿蜒,随后即被抹掉。

“好久不见了。”

他曾同晴明一道去拜访过阴阳师,故而与大天狗有一面之缘。都是名震一方的大妖怪,不打不相识,最后竟是一见如故,引为知交。

大天狗亦举杯,微抿了一口,不羁的妖力在口中冲荡,是他所熟悉的味道,却比从前更加地纯粹与霸道。大天狗掌握着天地风力,寻常酒水一入口,便被自身充盈妖力所化,与白水无异,唯有酒吞童子所酿之酒才能让他偷得片刻贪欢。

大天狗道:“汝酿酒之技又添长进,”他想了想,又补上一句,“茨木童子近来过得也不错。”

酒吞童子心傲,对于大天狗的赞言不以为意,反倒是半句的无心之言将他漫不经心的脸上炸出一丝波纹。他将头扭向一边,正对着突突跳跃的烛火,火红的长发在烛光下亮得惊人。酒吞童子举杯停箸,原本温凉的酒液顺着喉咙流下去的同时,莫名滚烫起来。

酒吞童子漠然道:“本大爷并没有问他的近况。”

大天狗不语,只是默默斟酒,极度的安静下,说笑声突然传进他耳中,为首那人的声音着实熟悉。

 

妖狐坐在一侧,正同女妖们说笑,不知从那里摸出来的花朵被他戴在了山兔的头上。他背对着大天狗,不知在说些什么,狐耳笑得一颤一颤的,蓬松的尾巴也愉悦地摇晃着。

大天狗不喜这轻浮做派,心中不豫,正要收回目光时,妖狐却若有所感地转身,抬起眼来与他对视。

轻佻瞬间融化在金瞳中,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戏谑与对抗意味,像钉子一点点凿进他眼底,再也拔不出来。

目光一触即分,妖狐转而对晴明恭敬道:“清无乐不成宴,既是接风洗尘,小生请求为大天狗大人吹奏一曲。”

妖狐擅笛,然而天性慵懒,不喜在人前吹奏。晴明翩翩地笑着,挑起眉毛,摇晃着酒杯,并不作答。

倒是博雅惊奇道:“我早就听晴明说过你深谙于此,看来今日能大饱耳福了。”

妖狐正了正坐姿,摸出一只玉笛来。美玉性凉,难以焐热,温凉的质感仿若是大妖怪棱角分明的脸庞。

他勾唇一笑:“愧不敢当。”

 

宴席散尽,宾客尽欢,天邪鬼青提着小小的鬼火灯笼将大天狗引到提前备好的房里,又借着鬼火点亮了屋内的松蜡,烛光盈盈似水。

房间打扫得干净,樱花枝被人用枯草仔细地绑好,放在矮几上,粉色的花瓣上缀着莹莹晚露。大天狗洗漱后和衣睡下,神思逐渐混沌之时却有悠然笛音闯进屋内。不同于宴席上的欢愉,清冷的音色切合着哀伤的曲调,凄凄切切,仿若离人间的呢喃。

疲惫辛劳一齐涌上来,裹挟着些许微醺,他在笛音与花香中沉沉入睡,一夜无梦。

 

天光已亮,月亮黯淡成不可辨析的印记。京都从酣睡中苏醒,市声喧哗,提醒着多少隐去身份行走于此间的妖怪们,这是真真切切的人世。

“大人,莫负春光。”妖狐今日换了身衣裳,白衣外衫下大红色的长袍若隐若现,仿若沾了水的朱砂在白纸上氤氲出的颜色,朦胧而明丽。

妖狐走得极慢,此时又在一家衣料铺子前停下。守铺的小姑娘抬头,怯怯瞧着这位俊秀的主顾——为方便行事,妖狐又如前几日般隐去了狐耳与狐尾。他本就生得精致,又加上一身讲究衣裳,看起来便与京都风流的贵族青年别无二致。

妖狐弯下身子,纤长手指一一抚过颜色各异的布料,整个身子却在不知不觉中靠近小姑娘,近到可以看见那白净脸庞上淡色的雀斑与可疑的红晕。

“哎呀,这料子真是好。”

姑娘得了夸奖脸上红晕更重,将妖狐引至深处,默默为他展开铺子里最贵重上等的布料。那是块墨蓝色的料子,用的是京都顶好的提花工艺。其妙处在于,置于黯淡处与寻常布匹无异,可若是铺陈于日光下,则是光华大作,灼灼可比日月。

妖狐抚着布面,周身的气流也在同时发生了微妙的变动,他拿着布料的手抖了一抖,嘴角却咧出笑容。掌管风力的妖怪终究还是折了回来,脸上仍然戴着摄人而不解风情的面具,小姑娘也被他吓得往后一缩。

“晴明所说之地究竟在何处?”

妖狐不答,摇着扇子轻声对直往后缩的小姑娘说道:“小姐请勿要害怕,这位大人虽然面目丑陋了些,可心地倒也还善良,不会对你做歹事的。”

安抚完小姑娘,妖狐又顿了顿,这才掩唇笑道:“这两处地方小生此前并未去过,这次哪怕得了晴明大人指示,恐怕也要花费许久时间才能找到呢。”

 

晴明早前为好友觅得两处住所,今日本想与大天狗一道考察,不曾想清晨便被一纸诏书召去宫内。晴明虽通阴阳,却仍是人臣,天皇之令,他不得不从。权衡之下,只得退而求其次,令妖狐暂替。

“我真不明白,你为何要让那放浪形骸的妖狐陪着大天狗,你该是知晓大天狗性子的。”博雅走上前为晴明理正冠帽,随口提及。

晴明笑而不语,一旁的八百比丘尼也摇了摇头,温雅的女人擦拭着自己的手杖,笑道:“因果相辅相成,晴明大人种下了这样的因,不知道又该有怎样的果呢?”

“竟不曾想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呢,八百比丘尼。”晴明又笑起来,拉过尚在愣神的博雅,“走吧。”

“凡是不合常理之事,都难以占卜。”八百比丘尼也低低地笑起来,目送晴明与博雅离去的身影,眼神晦暗不明。

 

大天狗听了妖狐那句刻意之言,环顾四周,清冷地打量着店铺:“既然如此,更不该在此地浪费时间。”

妖狐置若罔闻,只是笑盈盈对小姑娘道:“这料子小生买下了,劳烦替小生包好。”他又学着大天狗严肃的样子,诚恳道,“是,大人教训的是,小生知错了。”

大天狗不为所动,推门而出。

 

妖狐看似风流孟浪,实则是位极有分寸的妖怪。眼下既已经戏弄过那位大人,他便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模样,专于晴明所托之事。

从庭院中走出已是日上三竿,热风拂面而过,惹人不悦。妖狐撤下与房主周旋的那份谦谦模样,烦闷地摇着纸扇。斜眼瞥了一眼,并排而行的大妖仍是一副不动如松的模样。他心中一动,“啪”地一声收了扇子,向前跨一步,挡住大天狗的去路。

“小生感激大人上次出手相助,今日恳请以午膳酬谢。”

大天狗眉头微蹙,听见妖狐这般说辞先是一愣,而后思索片刻才忆起前几日的事情。他绕开妖狐继续前行,淡然道:“以众欺寡,有违大义,汝不必言谢。”

妖狐立在原地,并没追上去,抖了抖眉毛,惊讶道:“哦?原来在大人眼中,小生为寡,那三个小妖为众?”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“对上那几个小妖,小生倒觉得自己是在恃强凌弱呢。”他又重复一遍,“恃强凌弱,这不是同样有违大人的大义吗?”声音轻轻柔柔的,却仿若某种讥诮。

妖狐摇着扇子,笑意盈盈,眉目戏谑,把“大义”二字咬得格外重,他一步步朝大天狗走来,眼中投出狐族特有的危险光芒:“再者说,大人仅凭小生一人之言便擅下论断......”

他停在恰到好处的位置,又另起了话头:“执着大义,偏听偏信。”妖狐叹息着,蹲下身子,拾起一瓣花瓣。暮春时节,林花尽谢,唯有樱花仍在盛开,不过想必花期也所剩无几。

妖狐并非冥界判官,无力定天判命,却也为大天狗一字一句地下了断言:“终有一日,您将为小人所蔽,为世人所谩骂。”妖狐手指轻轻一抿,花瓣在妖力催动下化为齑粉,随风而逝。

大天狗不为所动,静静立在树下,白衣与暮春残花融为一体,他淡淡道:“大义存于心,吾又何惧世人妄言。”

“是吗?”妖狐抬起头,悠悠道:“小生也不怕。”

“大人追求世间大义,小生望尘莫及,只不过小生也有自己心中执念,美丽的事物往往稍纵即逝,小生惟愿世间美好之物永恒长存,纵背骂名,亦在所不惜。”

他将手中包好的布料扔向大天狗。

“送给您的。”妖狐避开大天狗眼中锋芒,绵绵柳絮在他身后翻飞,“您是永远行走在阳光下的人物,没有谁比您更适合它了。”

大天狗打开小包,墨蓝色的布料在日光下熠熠生辉,璀璨的金光让他想起妖狐惯持的那把鎏金纸扇,同样都耀眼得让他移不开眼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-FIN-

 

今年四月份写了这篇文,虽然没写完.......现在再来看,当初的文风实在是令人着急。

这篇文停在了一个嗯很暧昧的位置,情愫若有若无的那种。在我的设想里,其实后面还有大段大段的剧情要走......不过最近爬到了全职,大概狗崽就淡圈了,后续更新随缘吧(不

很高兴喜欢上狗崽,首发站先预祝百日狗崽举办顺利啦!最后圈一下明天的小伙伴 @饕餮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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